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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24

突如其来的特殊许可，一定含有深层的意味。

冬兵猜测这次外出是一项针对自己的评估试验，用于判断他的恢复状况和威胁等级。

能得几分呢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迅速地系好鞋带，冬兵能感觉到自己的脊背缓慢地伸展、绷紧。他很久没有碰过外出的衣物了，上次穿靴子还是在他们搬家的时候。他弯腰的时候大概露出背后藏着的小刀了，但Steve并没有说什么。

在走出门的那一刻，阳光扑面而来，广阔的蓝天在头顶展开，冬兵眯起眼睛，深深呼吸。他就像一只被圈养已久的动物，尽管对笼中生活并没有不满，却还是在回归旷野之时感受到了本能的、对于自由的渴望。

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，独自藏身于大街小巷的回忆变得如此遥远。经历了重伤和痊愈、幻想与挣扎，冬兵仿佛褪去了一层坚壳，不再像满载武器一般无坚不摧，却也不再感到束缚和沉重。混乱消失了，他与自己达成了和解。

 

他戴着Steve给的鸭舌帽，头发塞进领口，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，就像任何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。Steve走在他身边，领先半步路，两个人沿着既定的路线缓慢前行。路上有普通行人，也有跟着他们的、受过训练的士兵（评估官？）。

铺着石砖的路面因为前一晚下过雨还略有潮湿，初夏的青草从砖缝里冒出头来。他们路过一排茂盛的阔叶树和叽叽喳喳的鸟鸣，路过Steve常常买吐司回来的面包房和一头黑发、戴着珍珠耳环的老板娘，路过街心公园和悠闲遛狗的老头老太太。冬兵从帽檐下张望着这一切，清新的空气随着呼吸钻进他的身体，就像风穿透胸腔，空荡而轻盈。

自由很美妙，自由和归家一样诱人。

 

只是Steve并不开心。他努力地不表现出来，试图轻松地为冬兵介绍这条街上的地标和风景，但他的蓝眼睛藏不住哀愁的情绪。

冬兵感到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内疚，Steve的伤心确实因他而起，但他却没法为此做出什么补偿。他想起他们离开地下医院的那一天，Steve握着他的手，热诚而雀跃，眼神因为充满希望而明亮发光。当时的他仍然焦躁不安、深怀恐惧，但冬兵不能否认那一刻的美好。

“你想牵着我的手吗？”他转过头去，犹豫着对Steve说。

Steve明显地愣了一下，他们甚至因此停下了脚步。冬兵等着Steve回答他或者直接伸出手，但Steve只是低着头，眼睛用力地眨了眨，然后露出一个伤感的微笑。

“……有人看着我们呢。”他说，尽力维持着嘴角的上扬，“谢谢你。”

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，冬兵在口袋里捏紧了手指，这感觉很不好，连他的心情也变得糟糕起来了。

 

他们去了最近的超市，在一排又一排的货架中穿行。上午来购物的人并不多，但封闭拥挤的空间、高分贝的促销广播和时不时在附近出没的跟踪者还是让人心烦意乱。冬兵缩紧身体，尽量不让任何一个人碰到自己，同时又尽量不表现得过于紧张。

Steve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，心不在焉地挑了一些圆白菜、洋葱和柠檬，想了想又把洋葱放了回去。

Steve做得对，洋葱的气味实在是太恶心了。

“你喜欢哪个牌子的芝士？”Steve回过头来问他。冬兵选了包装上画着小羊（为什么会是小羊？）的那个，反正他并不觉得味道有什么区别。

接下来是大量的速冻食品和厨房纸巾，因为他们做饭的时候经常把调料洒得到处都是。Steve还给他买了个新的围裙，带袖子的那种。

准备去结账的时候，冬兵在户外用品区停下了脚步。

“怎么了？”Steve问。

冬兵盯着一个背包。

他也许会需要这个。并不是说他打算带走什么……或许Steve愿意把毯子给他？Steve不会拒绝的。旁边还有很多看起来颇为实用的小玩意儿，绳索，打火机，简易炉，折叠帐篷……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直到Steve无奈地出声，“我想你不需要住在野外好吗？”

好吧。

但Steve最后还是买下了那个背包。它的价钱超过了购物车里其他所有东西的总和，冬兵觉得有点不好意思，但反正他已经欠Steve够多了，他以后会想办法还上的。

趁着Steve付钱的时候，冬兵把他们买的东西都塞进背包，主动承担了回去路上的所有负重。Steve有点哭笑不得，但还是放任他这么做了。毕竟对于一个扛过榴弹枪的杀手来说，这点重量实在不算什么。

 

他们到家的时候，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。

是那个名叫Sam的黑人。冬兵记得他，他有一套相当酷炫的飞行装备（虽然被自己毁了），还曾经在医院陪护过他。他是Steve的朋友。

“嗨，”Sam抬起手打了个招呼，“特意带着背包去购物吗？挺环保的。”

“不是，这个也是新买的。”冬兵迅速地解释道，对方没意料到他会答话，似乎被吓了一跳。

“对。”Steve笑了笑，“进来吧，你还是我们这第一个客人呢。”

 

Steve忙着收拾他们乱糟糟的沙发，冬兵把背包搁在餐厅椅子上，一样样地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，摆在它们应该呆的位置。食物塞进冰箱，纸巾放进橱柜，围裙挂在门背后。

不一会儿之后，Sam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端来两杯热腾腾的焦糖玛奇朵。

冬兵的心里浮起一丝得意：看吧，他可真是学会了不少东西。

 

“看起来你们过得还不错。”Sam靠在沙发上，打量着他们的屋子。

“是啊。”Steve搅动着杯子里的焦糖，“Bucky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，我们……我们很好。”

“Coulson说你希望能让Barnes试着独立生活。”

“是的，我觉得这样对他更好。”

“Barnes觉得呢？”

“事实上，这正是Bucky的想法。”

“你也同意？”

“……我支持他。”

冬兵坐在沙发角落里，听着他们的对话。这无疑是一次配套的定点评估工作，Steve的表现中规中矩。

“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
Sam忽然将询问的对象转向了冬兵，这让他从焦糖咖啡的香气中惊醒，一时有些慌张。

“什么？”他困惑地转过脸。

“所有的，一切，任何东西。你觉得怎么样？”Sam看着他，语气温和，但眼神锐利。

冬兵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。“很好，”他慎重地挑选着词句，“安全、稳定。”

Steve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背。“随便说点什么，”他的声音听上去并不紧张，“不想说也没关系。”

“……一切都很好。”冬兵垂下肩膀，把两只手搁在膝盖上，低低地说，“只是我没能想起来。”

 

Sam很快就起身告辞，Steve送他到门口，冬兵默默地停留在玄关附近。

“Steve，你想和我单独谈谈吗？”他听见门外的Sam说。

短暂的沉默。

Steve探身进来，“我出去一会儿，”他说，“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？”

“嗯。”冬兵点点头。

门被轻轻地关上了。

焦糖玛奇朵已经冷掉了，但甜丝丝的香气仍然没有散去。

冬兵用力地吸了吸鼻子。他们都没有喝完，这真是浪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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